晚潮丨30多年前,卢森堡公园里的那条大狗纠正了我的偏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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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蒲凌尘

在我小时候,国内没有“宠物“这个概念,身边的动物倒是不少。

真正对宠物产生了解,源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去欧盟总部欧委会学习的那段经历。

刚到布鲁塞尔的第一天,就看见大街上有不少人遛狗。我尽量绕开。小时候听大人说:狗会咬人,如果狗冲你跑过来,要迅速弯腰做出捡石头的姿势,狗就会立刻停下脚步,转身而去。

德牧,视觉中国供图。

第三天早晨,我步行去欧委会,途中要穿过卢森堡公园。有位衣着整洁的老人坐在公园长椅上,花白的头发披着晨曦,自带慈祥的威仪。正当我欣赏着这幅端庄的画面时,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蹿出一条体格健壮的大狗(后来我知道它是德牧),体型比国内农村的大狗更为壮硕。它围着主人坐的长椅环跳一圈,然后看见了我, 眼睛一瞪,耳朵一竖,“噌”地向我冲来。

我顿时慌了,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并不存在的石头,可是它不但没转身而去,反而加速向我冲来。见此情状,反倒是我转身跑了起来。这时只听老人轻轻一喝,狗停住了脚步,我也不自觉停住了脚步。我恐惧地看着它,它疑惑地看着我,似乎在说:找你玩儿啊,干吗跑呢!

这个经历触动了我:弯腰捡石头的姿势根本吓不住欧洲的狗,这难道也是文化差异?又是什么让国内的人和狗彼此如此警觉和防卫?在布鲁塞尔住久了,我开始习惯在大街上与狗相遇,也学会了当地人的习惯:要么打个招呼,要么用手抚摸一下,要么尽管走自己的路。我喜欢狗的撒欢热情,也喜欢猫的孤傲高冷。欧洲很多房屋的窗户临街,又与行人的视平线高度相当,所以行人经常可以看到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狗或猫。

视觉中国供图

如果是狗,我一伸手它们就会摇尾巴,眼睛盯着我,随着我晃动的手势来回摆动身体;如果是猫,不论我如何摆手,它们的眼睛总是直视前方,仿佛在说:走开,别挡住我的阳光。

在欧洲生活的经历让我认识了宠物,也重新认识了动物。这些认知与我幼时听到的戒律完全不一样。动物不具备人类的语言功能,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没有情感,或者情感较人类低等。当人与动物彼此交融,双方能同时感受依托、理解、分担,语言在此时反是累赘。

这又让我想起另一次美好的经历。某年我受邀去瑞士朋友家过年,他家的小狗(据说很勇敢)见到我就撒欢,还跳到我的腿上。我之前从没见过它,但它好像知道我是主人的好朋友。晚餐后朋友对小狗说:明天早晨去蒲先生的卧室叫醒他,我们一起吃早饭。小狗略微侧了侧头,看看主人,又看看我,走回了自己的小窝。

第二天清早果然听见了小狗的叫唤,声音从院子里飞快地传到我的卧室,还没等我准备好迎接它,它就一头拱起被窝,用鼻子蹭我的脚,又转身跑回厨房叫了两声,估计是在跟主人报告: 任务完成!

这些愉快的经历得以重温,是因为作者丁维邀我为她的这本《同一屋檐下——30位宠物主人访谈录》作序。

我与丁维结识于欧盟反倾销核查,十多年来我们在多起案件中共事。她是专业翻译,我是专业律师。一向只知道她工作能力出色,没想到除了专业的核查翻译,她还有心捕捉到如此特别的视角,完成了这场充满人文载量的写作。

《乘愿再来》的受访人是普吉岛一家民宿的老板。不离不弃的爱犬在他眼皮底下因车祸丧生,死后还出现一连串神奇的回报。受访者一定是情到深处,才会拥有如此高超的表述和隐喻能力,令人不忍卒读。

《人间喜剧》采访的是群养宠物的幼儿园园长,开篇描绘的“动物护送上公厕”,画面感和年代感呼之欲出。受访人在20年间救助上千只流浪猫,于是流浪猫这出人间悲剧被定格在了独幕剧(做绝育),并且还逆袭成了人间喜剧。

《万物皆有裂痕》讲述了宠物店疏忽导致寄养狗意外怀孕的故事。无奈的主人亲手助产并且照顾小奶狗,辛苦的付出也换来了回报:小狗睁眼后发出的光让她知道了幸福的样子。丁维借用“there's a crack in everything, that's how the light gets in”这句歌词来做标题,堪称神来之笔。

《没有爱可以克隆》记录了16岁的高中生在自己的宠物狗得糖尿病后,对生命和爱做出的思考取舍,应当让不少成年人阅后羞愧。

养宠物既是对另一个物种的养育,也是对人类自身行为的修习。正如作者所言:“用对待同胞的文明,去对待宠物;用对待宠物的温柔,去对待同胞。”宠物没有人类的语言,但有具足的情感;如果人类愿意调整自身的视角,或许还能借此纠正我们的傲慢与偏见,就像三十多年前,卢森堡公园里的那条大狗纠正了我的偏见。

(本文作者蒲凌尘系北京卓纬律师事务所合伙人,本文系《同一屋檐下——30位宠物主人访谈录》序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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