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基斯坦正在面临2022年全球大洪水。
这场水灾，可能让它步斯里兰卡的后尘，成为又一个破产的国家。
01.
危机爆发
从2022年7月开始，巴基斯坦的降雨量暴增，雨季开始后三周就比往年同期提高了60%。
◎ 洪水下的巴基斯坦西北部居民。
图片来源：The Wall Street Journal
降雨的突然增多，导致一系列次生灾害，如洪水、山洪暴发、山体滑坡、冰湖溃决等等。
一个月后，已有3300万人流离失所、无家可归，有至少1000人死亡或失踪。
除此之外，有5万座房屋损坏，1万座房屋完全被毁，100多座桥梁、约3000公里的道路被洪水损坏或摧毁，80万头家畜死亡，200万英亩（约8000平方千米）果园和农作物被淹。
◎ 洪水之后，巴基斯坦儿童与家人流离失所。
图片来源：UN news
可以想见，洪水过处，疾病也将大肆传播。
更为可怕的是，洪水加重了原有的粮食危机。
按理说，巴基斯坦是世界上大的粮食和农作物生产国和供应国之一，不应该有粮食危机。
但是，俄乌冲突使得巴基斯坦进口粮食价格抬高，美联储加息又使得巴基斯坦面临通货膨胀。
与此同时，2022年的高温让巴基斯坦粮食产量降低，洪水又把仅有的粮食摧毁殆尽。
这样，在多重的灾难下，巴基斯坦突然面临着极度的粮食不安全。
世界银行表示，巴基斯坦的食品价格在2022年上涨了5%至30%。其中，牛奶价格上涨8.4%，土豆上涨30.8%，鸡蛋上涨22.3%，食用油上涨6.1%，西红柿上涨11.5%，大米和豆类都上涨了9%以上。
可以说，老百姓所需的主要食物供应都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。
巴基斯坦规划部长称，大概需要100亿美元才可能将国家从粮食危机中短暂地解救回来，可目前联合国中央应急基金（CERF）仅向巴基斯坦提供了300万美元的援助，巴基斯坦政府划拨到应对气候灾难的款项也仅有5000万。
巴基斯坦已没钱来解决这些困难，其主要原因是俄乌冲突影响下的能源短缺。
在2022年6月，巴基斯坦就发生了频繁的大停电。当时，该国也面临着40多度的高温。
◎ 巴基斯坦近期停电波及到全国各地，包括伊斯兰堡和卡拉奇等大城市。
图片来源：BBC news
巴基斯坦全国的电力需求在2.6万兆瓦左右，而能够提供的电力只有1.95万兆瓦。许多地方每天必须停电8到10个小时，甚至一些农村地区会停电16个小时。
停电的原因是能源不足，巴基斯坦的能源主要依靠液化天然气、石油和水力发电。
高温使水力发电量下降7%，俄乌冲突使石油价格和液化天然气价格升高。
能源不足，工业、农业生产和服务业都陷入停滞，加之几年疫情的影响，加重了「缺钱」的现状。
至此，洪水、高温、通货膨胀、粮食危机、能源危机，债务危机在巴基斯坦全面爆发。
这些灾难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击垮一个国家，而它们还在相互作用，衍生出更多灾难。
由此，巴基斯坦这样一个区域性大国正在崩溃的边缘。
而之所以面对风险没有抵御能力，直接原因在于巴基斯坦陷入了债务危机和通货膨胀，没有足够的资金。
但更深层的原因，则是巴基斯坦过去数十年间选择的道路。
02.
破产的边缘
一个国家的成长历程也许要花几十年、上百年，但破产却可能只是一两个月的事。
作为普通的巴基斯坦人，在半年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，一如往常。
只有食物真真切切地开始价格飞涨时才猛然意识到，整个国家已经掉入了漩涡之中，很难脱身了。
一开始，是远方的战争引发的食物和能源紧缺，价格飞涨，然后是通货膨胀。
政府发现没有力量去阻止的时候，局面迅速恶化，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。
越是通货膨胀，就越是担心巴基斯坦会成为债务违约国，就越是抛售债券，反过来加剧通货膨胀。
过去几个月，巴基斯坦卢比兑换美元持续下跌，超过了15%。而6月初的通货膨胀率就已经达到了21.32%，为13年来高水平。相比之下，仅一个月之前这个数字还只有13.8%。
◎ 巴基斯坦通货膨胀率在2018年7月到2022年7月的变化。
图片来源：Business Recorder
目前，巴基斯坦在8月的通货膨胀率还没有揭晓，可以确信的是，一旦其通胀率超过50%，大概率就会产生和斯里兰卡一样的结局。
这个时候，巴基斯坦政府已经无力回天，发现一切都早已积重难返。
通货膨胀导致巴基斯坦的贸易赤字扩大，其国家银行持有的外汇储备截止到8月5日只有78亿美元，撑到十月份都成问题。
政府手里没有钱，只有要还的债务。
截止2022年5月底，巴基斯坦的外债高达64亿美元，其中31.6亿美元需要在年底偿还，15.2亿美元需要在2023年偿还，还有17.1亿美元需要在2024年偿还。
◎ 巴基斯坦从1947年到2018年的外债，许多累积至今没有偿还。
图片来源：LSE
于是，巴基斯坦政府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全世界再借钱以脱困。
但问题是，谁会借呢？
巴基斯坦寄希望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（IMF）的帮助。
只是，巴基斯坦过去已经22次向IMF寻求救助，而IMF是有条件的，它要求巴基斯坦进行相应的改革。
如改善银行和税收立法，取消电力补贴，减少联邦银行对外汇市场的干预等等。
在过去数年间，巴基斯坦在这些改革上进度缓慢，这使得再与IMF进行谈判变得更为艰难。
不过，8月中旬，IMF还是准备向巴基斯坦提供11.77亿美元的贷款，解燃眉之急。但如果巴基斯坦情势继续恶化，国际社会的帮助也很难使其真正脱困。
而且，作为交换条件，巴基斯坦这一次必须做出妥协，要定期调整电价、对高收入人群征税提高政府盈余、收紧货币、反腐等等。
如果做不到，未来贷款将更为困难。可以说，巴基斯坦还是没有走出恶性循环。
走到今天这个田地，巴基斯坦政府责无旁贷。
03.
事与愿违的
巴基斯坦是南亚的区域性大国，也是世界上实际拥有核武器的九个国家之一。
其每年小麦产量相当于整个拉美或整个非洲，是南亚第二大经济体。
巴基斯坦本该是有远大前途的国家，它在过去拥有很强的人口红利，劳动力市场的规模位居世界前十。
本来是农业国的巴基斯坦，由于全球性的绿色革命产生了农业技术的进步，大量人口得以离开农村，来到城市。
服务业开始挤压农业，整个国家卷入进城市化、现代化的潮流中。
然而，巴基斯坦的政治改革没有跟上经济发展的节奏。
在巴基斯坦独立后，曾经历了三次漫长的军政府统治，每次都有十年左右。民主改革始终不彻底且脆弱，文人政府常常伴随着不稳定和腐败。
2008年之后，巴基斯坦终于从军政府统治中挣脱出来，但仍未走向成熟的现代民主制度，腐败丛生。21世纪以来，在清廉指数（CPI）上，巴基斯坦一直在140名左右，可见其在世界上都是政治极度腐败的国家。
另外，巴基斯坦还是奉伊斯兰教为国教的国家，在地缘政治上左右摇摆，与苏联（以及后来的俄罗斯）、美国、中国三个大国关系时好时坏，使其政治体制也不断变化。
◎ 巴基斯坦是有97%人口是穆斯林，其中绝大多数是逊尼派。
图片来源：AI Jazeera
而且，与其毗邻的印度是其宿敌，常年处于紧张状态，不能为巴基斯坦的经济发展提供安全的环境。在20世纪后半叶，两国发生了三次印巴战争，进入21世纪后，虽然基本停火，但还远不能正常贸易和交流。
巴基斯坦的对外、贸易和战略都受印巴关系的影响，显得缚手缚脚。
因此，当经济发展势头渐缓之后，中产阶级不仅没有像预期那样大量出现，反而在发展过程中贫困人口增多，失业率提高。
这些原因都致使巴基斯坦在面对无法转型的困境时，选择用「猛药」，在中国等其他国家的帮助下大力发展基础设施，为青年人提供就业机会。而这些所需的资金，就只能通过借款来解决，这就有了债务问题。
然而，「以工代赈」没有起到预期效果，巴基斯坦国内已有的购买力低、需求不足使其无法偿还债务，就只能向国际或别国借更多的资金，造成恶性循环。
无法解决问题，导致民众问责政府，游行、示威频繁发生，政治上也开始动荡，反过来又加重了危机。
2022年4月，巴基斯坦国会通过了对总理伊姆兰·汗（Imran Ahmed Khan Niazi）的不信任案，执政联盟与伊姆兰·汗的巴基斯坦正义运动（PTI）发生激烈争执，军方和司法部门试图中立。
◎ 巴基斯坦前总理伊姆兰·汗，曾是巴基斯坦板球国家队队长和慈善家。
图片来源：South Asian Voices
经历一连串风波之后，伊姆兰·汗被罢免，其继任者谢里夫（Mian Muhammad Nawaz Sharif）就IMF的救助与华盛顿谈判，并计划以改革换援助。
如果计划不成功，新的继任者也可能遭遇和伊姆兰·汗一样的政治危机。如果成功，也会受到另一派的指责，认为其出卖国家，没有根本上解决问题。
政治体制转型的失败，使巴基斯坦在抵御风险的时候显得无比脆弱。
想要顺利度过危机时期，仅依靠IMF或其他国家的援助是远远不够的。还需要真正从本质上改革体制，释放市场，向其他国家和国际社会募集更多的资金。
从当下来看，这一次的危机目前还远远未能度过，各类灾难在未来几个月也可能酝酿、变异，形成新的风暴。
◎ 洪水下的巴基斯坦饥民。
图片来源：ABC news
即便度过了2022年的难关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，巴基斯坦也难以从阴霾中走出。
在全球化的今天，一个国家可以收获得更多，也可能失去得更多。
机遇和灾难都被全球化成倍放大，要想趋利避害，需要有成熟、理性的政治决策，也需要有良好的地缘环境，甚至一些运气。
如果成为好国家就是「成为丹麦」的话，全球化的确提供了每个国家都可以成为丹麦的机会。
但是，全球化也使每个国家都有可能成为斯里兰卡。■
参考资料
Pakistan: $160 million UN emergency plan launched, as ‘monsoon on steroids’ continues. UN news. 2022-08-30.
Pakistan: WFP working to expand food aid as deadly flooding continues. UN news. 2022-08-29.
Pakistan not to blame for climate crisis-fuelled flooding, says PM Shehbaz Sharif. The Guardian. 2022-08-30.
Pakistan floods: Disaster to cost more than $10bn, minister says. BBC news. 2022-08-30.
Pakistan’s Flooding Underscores Climate Risks in South Asia. The Diplomat. 2022-08-31.
Pakistan Is Drowning in Debt. Foreign Policy. 2022-08-05.
标签： #巴基斯坦现状与经济危机
评论列表